十七臨盆的消息像一陣呼嘯的狂風席卷整個紫天城，太醫們、產婆們、嬪妃們，很快就擠滿了紫鸞宮。孩子滿七個月便分娩，嬪妃們議論紛紛，說的最多的便是十七和孩子保大保小，孩子還活不活的成，剛巧蕓昭儀三姐妹火急火燎的趕過來聽見這些話，一下子就生了氣，大聲喝道：“七活八不活，更何況貴妃肚子裏的孩子是龍子，怎會活不成？而且貴妃吉人天相，怎會保不住性命？你們再敢說這些話，本宮就要罰你們跪墻角了！”

被訓斥的嬪妃聽見蕓昭儀這麽說都驚得如木雞一樣，這蕓昭儀什麽時候和華貴妃這麽要好，居然幫著貴妃說話了？

就在大家都不說話的時候，一把冰冷蘊怒的聲音追及眾人耳邊，“誰說貴妃和孩子活不成，就地斬首。”

眾人嚇得汗毛倒立，馬上請安道：“皇上金安！”

奉華冷冷地掃了一眼遍地跪著的人，目光落在年過半百的太醫身上，“廖太醫，貴妃的情況怎麽樣？”

廖太醫頂著那道寒光低頭顫顫道：“娘娘身子虛弱無力，龍子又急著出生，依臣愚見，皇上是要考慮……保大保小的問題了……”

奉華本就心急如焚，聽見廖太醫說的話後便繞著玉梯上上下下走了幾遭，坐立不安的他聽見殿內低低的痛喊更是說不出的心疼難受。

“讓一下讓一下，我拿藥酒來救人啦！快讓開！”

毛三娘抱著一壇酒急急忙忙闖進來，扯著大嗓門，任誰都當沒看見，直接側身撞開殿門進殿去了。

奉華知道毛三娘直爽豪氣的性子，也不攔下她，而是轉臉問跟在後頭微微氣喘的惜紅，“娘娘怎麽會突然臨盆？”

惜紅剛張開嘴巴想說，眼角餘光卻見奉華身後的容婕妤，便抿一抿唇，欠身回話：“娘娘看皇上今晚在體元殿歇息，怕皇上辛苦，特意拿了雞湯去見皇上，奴婢並沒有跟著娘娘進去，等娘娘出來時，娘娘就如受到了極大驚懼一般，上了鳳輦就作動了……”

“極大驚懼？”奉華回身看一眼心神不寧的玲瓏，便明白了十七驚懼的緣由，他頓了頓對惜紅說道，“你快進去看看十七，要是有什麽事情，即刻出來告訴朕。”

“是。”惜紅垂首，快步去了。

“皇上……”玲瓏滿臉擔憂，十七突然生產對她來說也是天大的事，“臣妾現在去看看十七怎麽樣了，臣妾看不見裏頭情況，心裏就越緊張……”

“裏頭有太醫們照料著，你去也無濟於事。”奉華對蕓昭儀三姐妹說道，“你們年長，進去好好幫襯著。”

蕓昭儀三姐妹巴不得進去，現下得了奉華允準，更是急騰騰地進殿去了。

承歡殿裏裏裏外外圍了許多人，十七滿頭是汗，繁麗的冠飾全都取下，如水墨流淌般的長發被汗浸濕得亂糟糟的。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裏衣，一張薄被子意思意思地蓋在身上，她側著身子，嘴裏不斷地低低說著胡話，顯然疼得意識模糊了。

惜紅蹲在十七身邊，十七不僅臉色慘白，嘴唇也沒了血色，渾身很冷，但是額頭卻燙得很，她頓時慌了神，仰頭對毛三娘說道：“毛三娘，你快看看娘娘是怎麽了，娘娘曾經有過一次難產經歷，但也沒有這般奇怪，你快救救娘娘啊！”

毛三娘左看來右看去，伸手把十七耳邊碎發撥開，大叫一聲不好，“娘娘耳根發紫，怕是毒性深種！我拿來了一壇蛇酒，一定可以救活娘娘，不過……”

縱使惜紅不是平常那種動不動就哭的姑娘，此時也忍不住眼泛淚花，“不過什麽？現在還有什麽比救活娘娘要緊？”

“唉！惜紅姑娘你不曉得！蛇酒救活娘娘是沒問題，可娘娘肚子裏的孩子能不能活，我就保證不了啦！”毛三娘五官皺起，懊惱道，“當初娘娘就是想著要孩子活著才拖到今日，但是娘娘說生產完了再用藥，照理說是沒問題的，可娘娘連生孩子的力氣也沒有，這可是難產！這種情況誰曉得下不下藥啊？不如姑娘去問問皇上要大人還是小孩，我也好快點救人啊！”

惜紅聞言腦袋一熱，拔腿就跑出去了。

蕓昭儀她們聽到這樣的話，又是驚奇又是嘆息，紛紛圍住毛三娘讓她把整件事說出來，毛三娘向來口無遮攔，她們問了，她就什麽都說了。柳充儀聽了很心痛，握住十七冰冷的手緩緩道：“十七妹妹，我只看著你平日高傲，仗著皇上寵愛一步步登上高位，卻不知道身在高位的你也有被人暗害的時候，真是苦了你了！”

灩修儀面色沈重道：“毛三娘你這樣說，倒叫我想起一事……宮裏都說十七妹妹有一段時間傷了舌頭，是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被針刺到，這種白水毒又是沙哈拉獨有的毒物，是不是敏采女邀她母國的太醫進宮時帶進來的呀？太醫不是最多又細又長的銀針嗎，這事肯定是敏采女做的！這個人囂張跋扈，不僅與母國奸細暗通消息，還害後宮嬪妃，真是心腸歹毒！”

“誒！不是！”蕓昭儀一拍腦袋搶話道，“你們是不是忘了，雖然敏采女請了太醫進來，可是錦繡宮和雪陽宮是東西兩個方向，我們見到那個奇裝異服的太醫，可是從雪陽宮那邊出來的！”

話剛說完，惜紅便沖了進來急喊毛三娘，“皇上說了，只要娘娘平安就好！毛三娘，事不宜遲，快救救娘娘吧！”

“皇上真是情深意重，娘娘跟著皇上，真是有福氣呀！”毛三娘讚嘆幾句，壓在心裏的大石也放下了，“只要救回娘娘，也算對得起我們君主的囑托，我也有顏面回西昌了，看那老古還敢不敢再吵吵嚷嚷！”說罷，轉臉喝旁邊的奴婢道，“取個碗來，我要倒酒了！”

“且慢！”蕓昭儀不放心地攔下，重新問了一遍，“你方才說，這藥酒是銀環蛇做的是嗎？銀環蛇是毒蛇之王，你這是救人還是害人啊？”

毛三娘一笑，拍心口保證道：“你就放心吧，我毛三娘敢說，娘娘是絕對能救回來的！”

“那小孩呢？”灩修儀問道。

“皇上不是說了嗎，只要娘娘平安就好，小孩以後總會有的嘛！”毛三娘一邊倒酒一邊說道，“你們不要再耽誤時機，不然貴妃出了什麽事，你們可是擔待不起的啊！”

柳充儀望著十七圓渾渾的肚子，心裏是千萬個舍不得，但是人命關天，她也識相，放下十七的手走到一邊去了。

“扶起娘娘！”毛三娘道。

惜紅聽話地扶著十七坐起，接過毛三娘手裏的那碗酒準備送到十七嘴邊去，不曾想忽然飛射過來一顆檀木珠子，這結實的瓷碗被擊中居然碎裂了！

毛三娘瞪大眼睛，馬上驚叫，“誰！”

來人雙手合十，語氣平平，“貧僧水清木，原是一介山中修行的和尚，但日轉星移，加之算出千年不遇的星象，沒有辦法不下山一趟，只為尋找貴妃而已。”

“和尚？”

在眾人的尖叫聲裏，水清木的神情並無半點起伏，他徑直走到十七身邊，看見她神智不清的樣子，他眼底劃過憐憫的波瀾，然而又在擡頭時消失無蹤。

“貴妃娘娘產子，和尚怎能在一邊？”蕓昭儀生氣得秀眉倒豎，“你怎麽進來的？皇上在外頭，怎容你進來！”

話音才落，奉華的聲音便在她身後響起，“是朕讓他進來的。”

“皇上……”

“只要十七和孩子平安，什麽人救的還要緊嗎？”奉華坐在十七身旁，取過手帕為她拭去汗珠，眉頭緊蹙，擔心的問水清木，“她所中的是沙哈拉的白水毒，毛三娘有銀環蛇酒，但是只能救十七，保不了孩子……你的法子可行麽？”

水清木朝奉華一拜，“貧僧從不說誑語。”

奉華目光停留水清木身上，犀利的眉眼間染上了鋒利寒氣，“貴妃是朕心頭最愛，你要是救不回他們母子，便是口出狂言，朕絕不饒你。”

“皇上大可放心。”水清木沈著應答，他側身揚手，做了個請的手勢道，“貧僧救人之時，旁邊不能有第三人，還請皇上和各位娘娘出外等候。”

毛三娘不肯，炸毛道：“你這妖僧竟有保全二人之法？老娘行醫這麽多年從未見過這種醫術！你要是——”

“住口。”奉華低斥一句，鳳眸瞇起，“這裏是豐國，你未免太不清楚自己的身份。”

毛三娘即刻閉嘴了，殿裏的嬪妃奴才也不敢再多留半刻，全部躬身告退。

“十七……”奉華俯身，貼近她的臉頰隱忍溫柔地在她耳邊輕輕呢喃，“我曾許諾，待你平安產下孩兒，便晉你為後……但我改變了主意，只要你活下來，位分，榮寵，甚至世間什麽寶貴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，錦繡江山，也只會是你與我並肩同看……孩子可以再有，若然努力過後還是保不住，不過是他不適時宜來臨罷了，但是……你……你不能輕易離去了，聽見了嗎？”

話落，只見十七的眼角流下了眼淚，卻聽不見她說一個字。

水清木眸光微垂，“皇上，時間不多了，請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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